【專訪】周小龍：繼續發聲的生還者 - 編輯部

香港商人周小龍在反送中運動期間多次發聲批評政府，又在店舖中擺放民主女神像，因而多次被親中組織狙擊，甚至是被國安封舖，旗下的連鎖品牌 Chickeeduck 童裝店在去年全面撤出香港市場後，目前僅餘的兩間藝術生活百貨店亦會陸續在租約期滿後結業。周小龍去年 5 月先到美國探望家人，及後抵達英國，希望末來可以在美國或英國尋找商機，把品牌 Chickeeduck 帶到外國。

2 月的某一天，英國的天氣開始回暖，周小龍穿著印有「香港加油」的衣服接受《如水》訪問。周小龍來到英國半年左右，而且剛搬進新家，傢俱並不多，但書櫃上則放滿了不少與香港有關的書籍，例如羊村系列、末代港督彭定康的 The Hong Kong Diaries、戴耀廷的《佔領中環：和平抗爭心戰室》、羅冠聰的 Freedom: How we lose it and how we fight back ⋯⋯周小龍即使來到英國，仍擔心會受到海外的親中團體滋擾。他指自己的日常不算繁忙，每天就是打理一下家中以及兩間店的事務，有時候會跟朋友去打高爾夫或者網球，「仲有睇吓屋企 CCTV 夠唔夠精緻、有人跟蹤嘅話錄影夠唔夠清晰」。

差一點成為第四十八人

即使把生活重心搬來了英國，周小龍仍對在香港發生的事十分關心，還不時在 Facebook 專頁發表意見，特別是對民主派初選「47 人案」——因為他曾考慮過參選，差一點就成為第 48 人。

他談到，其實早在 2020 年 7 月 22 日，他已報名參選「體育、演藝、文化及出版界」功能界別議席，並成功「入閘」，成為唯一一個獲得選舉主任確認提名的民主派候選人。而在此之前，他也曾考慮參加初選，競選港島區，並出席過數次地區協調會議，但後來在各種考量，再加上在作家朋友梁芷珊及鄧小樺的說服下，他最終放棄地區直選，「幸運」地避過了「47 人案」大搜捕。

「47 人案」事緣民主派希望爭取在 2020 年立法會選舉中，取得過半議席（即 35+ ），於是在同年 7 月 11 及 12 日進行民間初選，希望透過香港人一人一票的形式，確定民主派的參選名單。然而，港府在 7 月底以疫情為由宣布押後選舉一年。2021 年 1 月 6 日，國安處以「串謀顛覆國家政權罪」，對初選案參選者及發起人進行大搜捕，部分被告甚至被拒保釋還押至今，直到今年 2 月才正式開審。此案由《國安法》指定法官陳慶偉、陳仲衡及李運騰審理，預計審期 90 日，不設陪審團。

對逃過牢獄之災的周小龍來說，「幸運」成了他的一種心理創傷，「我係應該坐緊監」，他說道。

逃過一劫卻陷「生還者綜合症」　最掛念戰友戴耀廷

原本有機會是第 48 人的周小龍，因為在大搜捕中僥倖存活，想起昔日曾經一起奮鬥過的戰友都身陷囹圄，自己卻可以安然地來到英國，因而自言陷入「生還者綜合症」的狀態。

在 1961 年，心理分析師 William G. Niederland 提出「生還者綜合症（Survivor Syndrome）」這個概念，他最初在納粹集中營的倖存者中發現這種心理狀態。生還者綜合症指一個人在經歷過創傷事件後，對於自己得以倖存但別人不能而覺得愧疚。及後，英國心理學家 Stephen Joseph 把「生還者綜合症」分為三個類型：一，對自己在面對災難時的無能為力，無法做出更多事情感到內疚；二，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感到內疚，例如在自己逃跑的過程中加害他人；三，對其他人死亡但自己仍然活着感到內疚。

周小龍最為掛念的戰友，定必是戴耀廷。

在相約周小龍做訪問的階段，已發現其通訊軟件頭像是與戴耀廷的合照。他形容二人雖然不會頻頻見面，但彼此間有著一切盡在不言中且非常信任對方的一種友情。

周小龍與戴耀廷同為男拔萃書院 1981 年的畢業生，以往在同屆的飯局中都不時會碰面，但直至 2019 年初，兩人才比較頻繁交流，友誼亦因為社會運動而變得深厚。

周小龍以往的政治立場被歸類為「淺藍」，2014 年更曾批評「佔領中環」及責罵戴耀廷；直至 2019 年，香港政府推出逃犯條例，周小龍深感政府不聽民意，政治立場才逐漸轉變。對於周小龍突然「變色」，政治光譜「藍變黃」，「連登」討論區上曾出現不少「周小龍係鬼」的言論，而在他宣布參選立法會後，坊間亦出現不少質疑聲音，認為他變黃只是為了立法會議席。

然而，戴耀廷對周小龍卻沒有一點懷疑，甚至肯定他的角色十分重要，因為「中間派」可以幫助帶動中立的市民成為選民，是達成「35+」的重要一環。一路走來，周小龍受過不過質疑和批評，唯獨戴耀廷一直相信其角色的重要性。在政治路上，二人心領神會。

雖然周小龍現時想東山再起再搞生意，但是他坦言，自己的心態未準備好，情緒不穩定下容易作出錯誤的決策，所以希望先梳理好自己的情緒。「我自己希望 give it some time，或者睇完整個（「47 人案」）審訊、喺判刑之後，可以叫放低咗個包袱囉。最好就個個都（獲）輕判，有啲人可以無罪釋放，咁『生還者綜合症』（嘅人）就無咁辛苦。」

部分陷入「生還者綜合症」的人會試圖以自我懲罰，或令自己過得不好的方式去減輕內疚感，周小龍亦然，「如果你問我，我會返香港㗎，我覺得返香港對我嚟講，係最容易醫治呢個生還者綜合症，拉入去坐兩、三年，我個心理可能會平衡啲」。

論「二五仔」　周：寧相信佢好過畀政權說三道四

隨著審訊日數愈長，坊間對於初選的資訊愈來愈多，當中又以「二五仔」的討論最為熱烈。2023 年 2 月 7 日，即「47 人案」審訊的第二日，控方在庭上播出一段 2020 年 5 月初新界西協調會議的片段，因影片畫質不佳且大部分時間在枱低拍攝，令不少人認為是偷拍片段，並開始「捉鬼」，希望找出偷拍的人。後來有消息指偷拍者疑為前民建聯議員助理陳鑫，甚至有報道以「卧底」稱呼他。而「47 人案」的審訊到目前為止，最為觸目的，相信是區諾軒、趙家賢、鍾錦麟和林景楠轉作控方證人一事，消息傳出後有人以「二五仔」形容他們。

作為曾參與協調會議的一份子，周小龍認為，在會議上有人以手機拍片或錄音並非罕見，他認為，因為議會上有傳統泛民及本土派，如果有人想留記錄會議內容防止傳統泛民賴賬亦不出奇。

周小龍又表示對於區諾軒在庭上的發言不感意外，因為有參與者都會知道這些內容。之後他又指，不希望大眾以「二五仔」的角度去評論區諾軒，並向好的方面睇。雖然二人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一同在推動民主上努力過，建立出一種特殊的情感，「我選擇去相信佢 instead of 畀政權說三道四」他說道。而他認為更重要的是大眾不應被政府分散注意力，不應把焦點放在案情及各個細節上，誰是二五仔等等，而要理解「事件中無人犯罪」。作為當事人，他強調，整個事件由警方的拘捕、律政司的檢控，到法庭的審訊都是不合理的，希望港人可以認清政權的目的，團結一致且保留清醒。

至於提及林景楠時，周小龍話鋒一轉，直言「佢係變咗」。作為一名商人，他認為阿布泰的商業模式存在問題，某程度僅以「黃」作為招徠，然後擴張得太快，以及產品競爭性不高，而且可以在其他超市找到，不是以產品本質取勝。在這個情況下，林的整盤生意容易無以為繼，最終需要因為資金而改變了自己向「藍營」靠攏，「佢做了黃色經濟圈最唔應該做嘅事。」周小龍說道。（《如水》向阿布泰請求林回應有關指控，惟在截稿日前未獲回覆。）

編按：在本文刊登翌日，林景楠突然重開其 Facebook 專頁，並發聲明宣布，阿布泰與黃色經濟圈不再有任何關係，又指「黃色經濟圈就是錯誤的示範」，該店「會繼續服務香港說好香港故事，為香港，為國家出一份力」。

鼓勵海外港人繼續發聲

自英國推出 BNO 簽證後，有數以十萬計港人移居到英國生活，港人社群也隨之逐漸擴大。《如水》自第七期起，都有整合每季流散港人的社群活動記錄，活動地點包括英國的倫敦、曼徹斯特、利物浦、伯明翰等。而三月亦有不少與香港相關的文化活動，其中，在第二屆香港電影節（英國），周冠威導演的《一人婚禮》亦有參展。

作為《一人婚禮》出品人之一的周小龍，他憶述二人在《幻愛》的首映禮上認識。後來因出力支持《時代革命》而交流變得比較頻密，並漸漸產生出默契。二人雖然在《時代革命》中均用上真實名字示人，所幸並沒有因此被拘捕，「既然唔使坐監，（周冠威）就繼續拍戲，咁（我）繼續支持佢」。他亦鼓勵如果商人想支持海外的抗爭運動，可以多支持不同的文化活動，例如 Hong Kong March 及香港電影節（英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