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rand 香港民主女神——如何讓女神「走下去」?

二零一九年香港發起了一場令人刮目相看的民主運動,同時亦出現眾多因抗爭而生的文化產物,滿布街頭及網絡。香港這「文化沙漠」原來臥虎藏龍,藝術家、設計師、插畫師、攝影師突然群起發揮小宇宙奮力創作。文化工作者得到前所未有的注視,找到自己的角色,受眾也給予最大的認同。快轉到今天,抗爭浪潮過後,文化工作者的角色又是什麼?文化產物又有什麼作用?我們應該保持抗爭時的心態去創作,還是要學懂調整,Be Water?我們應該關心什麼?聚焦在什麼議題?我們在抗爭創作時期學習到什麼?後抗爭面對什麼困難?流散又有沒有帶來什麼契機呢?受眾們又有什麼重任,如何參與、支持、貢獻呢?這些都是很需要探討的問題。

我是 DDDDDHK 的創辦人,實為一名從事藝術,廣告創作,設計的文化工作者。位處日本,從抗爭開始已在走國際線,很榮幸有此機會在《如水》平台分享一下愚見。

我想以 DDDDDHK 最近一個案子作為基礎去討論。前陣子,我們受「香港民主女神」(下稱「民女」)委託進行 rebranding 的工作。相信很多人也認識這曾經屹立獅子山頂的四米高香港民主女神像。她的 12 cm 手辦或許也擺放在很多同路人家裏。民女相信民主自由不是從天而降,而是要爭取的。沒有行動就不會有民主,不會得到自由。二零一九年香港人站起來對抗極權,現在我們必須繼續前行。

應該要怎樣前行?

Rebranding 過程並不求其,團隊具專業 branding 經驗,從策劃、品牌使命及願景設定、brand slogan 以至設計都以正式案件的方式處理。我們要做到非感情勒索,以概念與設計爭取大家認同。

另一方面,二零一九年後民女的使命設定都沒更新,藉此機會加上時局大變。我們以工作坊為民女定下以下使命:


① 繼續提醒大家同行,再集結,即使是以流散形式。

② 在威權政府的言論打壓下,為香港曾經、現在及將來發生的事留下記錄、傳播一套「真.香港人」認同的論述。

③ 身為運動的其中一個精神載體、令香港的(革命)素質、手足精神再次在香港人之間流動並感染世界。


Rebranding project 在五、六月的時候開始討論,on and off 花了不少時間,但因為明白抗爭道路漫長,而且希望 “Do the right thing rather than rush it”,所以我們不太介意 deadline。而 project 緣起只是因為民女覺得 logo 和 statement 太舊而基本上從來沒認真設計過,所以想 rebrand,但因為 rebrand 會牽涉整個 brand 的 identity,民女要好清楚自己的定位和目標才可以發展概念和設計。當在探討定位和目標時,我們發現民女的身分必然是複雜的,尤其她是一個抗爭符號。說到這裏課題就來了,我們其實在問一個比品牌更大的問題:時局發展至今,什至香港抗爭議題已出現疲態,我們應該怎樣走下去?

問題出現就要解決,就從定位及目標開始發展吧!

我們希望新的民女能給大家一些方向,引發新思維,盛載香港人的精神,即使談抗爭,也要提出新角度。同時希望設計的質素和可發展空間可以達到面向國際的水平。整合這些要點後,我們便漸漸整理出民女 rebranding 的方向就是要為民女雕像注入 action and movement。我們發現全身比頭像記憶點更強,加上 action 元素,就引伸出「行走」這一概念。從站立到行走,也蘊含起義到行進的象徵意義,亦以行動性去幫民女解放雕像的靜態,同時流動的形象也呼應著流散港人的狀態。此外,民女曾表示想有一種正式感,想表現風骨、既經典又現代。這一點我們就在字體選取和設計上下功夫,採用了常在石雕上見到的字體並加添一些小細節,讓這典雅的字體注入年輕活力。

走下去——這就是我們對民女 rebranding 的答案,也是我們希望向後抗爭時代港人傳達的訊息。

走下去, 香港人

就這例子和後面的討論,我想分享一下對於文化工作的一些見解。

我們不得不好好思考香港人對內和對外,對抗爭與非抗爭文化內容的平衡。

對內,面向港人,我們不能再情感勒索、賣眼淚。應該從身分認同、為運動保溫、傳承、團結、建立自信、幫留守港人發聲等地方着手。對外,面向國際,我們也不要再賣慘了。要從爭取同情與支持,變成認同和真心的喜歡。內容上,要讓國際社會對香港的抗爭有更深刻的了解,我們要從街頭的視點跳到論述抗爭的延伸意義,例如香港對世界的影響、如何與國際連線、流散港人的意義,以及如何再支持香港人等。我們要令大家更認同香港人的政治意識和身分。所以要用多角度去講香港人的故事,令大家想認識香港及香港與國際社會的關係。

國際社會要真心喜歡香港人,才會持續關心香港。要使人喜歡就要講故事。講故事,藝術、溝通設計等就派上用場。雖然文化是很好的手段,但既漫長又艱難。我們何時才可像台灣那樣被愛戴,像猶太人那麼具影響力?我們既沒國土、也沒宗教、歷史不長、民族模糊、美食被中國騎劫、軟實力又不足。而從現實性上看,文化發展如果沒有政府資助,就必須民間支援。我們可以做多少?遑論「對家」可以持續地以雄厚資源推動官方赤文化。所以就算打文化牌,鬥軟實力都是一場硬仗。要打贏這場硬仗,創立獨特性、識別性、與官方分離,我覺得是文化工作者在創作上需要加入考慮的元素,尤其是離開了香港的人。我們追求的是比官方做得更高質、更具代表性、更能吸引外國人興趣的內容。總之旅發局做的我們不做,旅發局不敢做的我們做得更好,就對了。

留港的則可在夾縫中努力創作香港人認同的文化產物,又或可以出奇招,令官方「赤上加赤、醜上加醜」。其實我懷疑很多很醜的官方設計都是曲的。

 除了創作者的努力,我們亦需要可持續的 ecosystem,創作者也是人也需要吃飯。支持他們、幫助他們、加強他們的能見度,有喜歡的產品的支持一下,別被政治潔癖沖昏頭腦,覺得什麼也是人血饅頭。別再鬥黃或內鬥了,現今仍然願意做的人已越來越少,罵走一個少一個。 受眾也有責任營造一個可發展、相對安全的空間給創作者,這樣我們的文化論述才可以發展。

走下去, DDDDDHK

以上的愚見或許很多同路創作者也有所感,DDDDDHK 也是這樣走來,那容我分享一下 DDDDDHK 的故事吧。

要談及 DDDDDHK 的由來,就必需提及在二零二零年六月推出的一個抗爭服裝系列,該系列的名稱也就是 DDDDDHK。當時還有中文名叫「光服香港」。初創作時已考慮不同層次的抗爭味,從 explicit 到日常可穿。亦已考慮文化交錯,所以當中涉及港日連線、獅子背靠富士山、片仮名併出某八個字的併音、記載八・三一事件的日本車票等。雖然野心說不上 target 外國人,但也確實清晰融合了外國文化元素,希望服飾能夠成為溝通工具。外國人認得出富士山就會問前面那座是什麼山,認得那片仮名就會想知怎樣唸。尤其是日本人看到日本地鐵車票覺得有趣,你就可以乘機「科普」他們八・三一。這系成功在運動最熱的時候籌到來自八百多個 backers 的四十多萬港幣,可惜因為國安法,籌款被迫取消並退款。但我們沒有放棄,同年十一月伙拍 Project R 卷土重來,把設計以新系列名稱 JTHK 再以眾籌方式出售,縱然是後國安時期,我們仍然賣得不錯,在香港及海外很多香港人社羣都有人穿着。

而在籌備 JTHK 的時候,DDDDDHK 就成立了。起初目標是作為黃圈的 creative agency 去協助黃圈社群打造他們的品牌或策劃各種溝通方案。目的就如上述,希望我們的抗爭內容有質素,不是以感情勒索,而是以高品質讓人真正喜歡。所以同步間,DDDDDHK 就為 Project R 做了 rebranding 的設計,之後更為王宗堯的「手足不散」做了品牌設計和為不同的組織活動做了各式各樣的項目。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自發項目「我地真係好撚鐘意__!」展,一個關於抗爭藝術文宣的展覧加活動系列。在這展覧我們盡量體現文化 adoption,以引起日本人的興趣。從題目的日文翻譯「私たちは、マジで__が大好きなんだぜ! 」、港日藝術家 activists 交流 、民女 Ideathon 到抗爭月餅工作坊等〒〒同樣的抗爭藝術內容,我們用另一個視點,導入日本人關心和有興趣的切入點,達到 connect 日本人的效果。

走下去,香港文化

隨著抗爭的轉型,踏入流散時代,DDDDDHK 也開始著眼於香港人身分認同這題目,繼續透過做作品和合作項目去進行探索,並希望繼續為留守的香港人發聲。

正正是因為流散的狀況、民族歷史尚待添筆、實體城市被騎劫,我們需要更多論述去強化我們的身分根基。無根的流散生活可能會增加文化推廣的難度,但香港人這麼會變通,何不化缺點為優勢?我們可以在這混沌時期發展新香港文化。至於既有文化,要的話就把它 claim 回來。我們已令對家避免使用獅子山、李小龍了,還有什麼呢?流散的身位可否創造出各種文化交流產物?那怕是吃的、喝的、用的、看的、聽的,盡量融入當地人生活。正如大家記得珍奶就記得台灣,現在日本,香港菠蘿油已被誤認為來自台灣的了〒〒在外搞茶餐廳搞生意的,又可否把客群推至當地人,不要只集中做香港人生意?如果我們能做到有種香港叉燒我非在英國吃不可。

有幅香港人的畫我只能在紐約看到。

有件香港人 T-shirt 我只能在日本買到。

一天大家就意識到有種自由是香港人應有的。

就讓這些文化產品在外國人的生活中,接二連三湧現,一步一步建立香港人的身分吧!

對非文化工作者而然,講到口臭也是這句,把抗爭融入生活,不是說每天將抗爭符號穿在身上,而是用你的方法把抗爭演繹在生活層面。不必一定要做偉大的事。多與外國人交流、教育下一代、保存歷史、自我增值、建立自信,就算只是好好活着,篤眼篤鼻,也算是一件事。

如水吧,香港人!

發佈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