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NG LIVE 廣東歌

從《聲生不息》看流行音樂與身分的關係

作者簡介﹕有時寫字,有時繪畫,介乎文字與圖畫之間的人類。

記得上飛機前睇的最後一場騷是 My Little Airport 的「我都唔知道」。人在外地,夜深人靜瞓唔著的時候都會覺得離港前睇到 MLA 是一件幸運的事。自問不算 MLA 忠實歌迷,「飛」也是朋友臨時有事去唔到轉讓給我的,但睇 MLA 的那個晚上,總覺得自己與周邊的人分享著某一種難以名狀的憂愁,而聽 MLA 的歌是一種療癒。

結束的時候我拍下了大螢光幕上「LONG LIVE」的字樣,到現在都會不時回帶。無論你是否廣東歌 fans,相信總有幾首廣東歌對你而言特別有意義。

「 大家都是中國人,不用分那麼細」

香港主權移交 25 年之際,中國芒果 TV 與香港 TVB 聯合製作音樂節目《聲生不息》,以重新演繹「港樂」慶祝香港「回歸」。《聲生不息》表面上是一個音樂節目,但實際上充滿濃厚的政治色彩,背後有中國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網絡視聽節目管理司、國家廣播電視總局港澳台辦公室以及香港中聯辦宣傳文體部作特別指導,前行政長官林鄭月娥亦在節目中發言,可見節目絕不是單以娛樂和慶祝作為出發點,而是一個大外宣,希望利用音樂這種人人都會接觸到的媒介作為滲透,除了可以鞏固「香港自古以來都是中國領地一部分」此類論述,亦可以軟性手法做到「人心回歸」。

《聲生不息》共有 12 期,並設有 7 個大主題,其中第 10 期更是特別為「回歸 25 周年」製作,名為「港樂與我共此時」,歌單有《獅子山下》、《無言感激》、《中國人》、《東方之珠》等等,把具有象徵性的歌曲《獅子山下》和《東方之珠》與中國人的身分連在一起,而且還向北京表達感恩之心,單憑歌單已能感受到滿滿的愛國心。

看過幾集《聲生不息》,撇除政治因素,節目於我而言不算吸引,皆因內容(尤其是第 1 期)就是不斷唱歌、唱歌、再唱歌,有時加上畀分環節,一首接一首,感覺是疲勞式轟炸。而節目想傳遞的訊息非常簡單,就係要話你知:大家都是中國人,不用分那麼細。節目開首便以「香江的詩歌,是『歸家』的引言」作為引子,又把「港樂」形容為「傳奇國貨」,從頭到尾都打著「本是同根生」的旗號,試圖拉近中國與香港的關係。節目組邀請了 8 組香港歌手及 8 組中國歌手在節目上獻唱,有時亦會有特別表演嘉賓。如果仔細了解這些歌手的背景,可以發現節目組在人選上明顯下了一番功夫,中國歌手之一的劉惜君在深圳中英街長大。在節目第一集中她形容在中英街兩邊的港人以及深圳市民就像「街坊鄰居」、「大家都很熟」,之後她又講述在香港主權移交之後覺得兩地是「因為一個地界的關係,才會覺得有區分,所以回歸之後就會覺得沒有那麼多的隔閡」,言談之間十分強調鄰里之情,並把兩地混合在一起,從中建立一種大家都是自己人的概念,又可以把英國塑造成一個介入香港與中國的關係的邪惡第三者。

《聲生不息》 宣傳圖片

廣東歌的意義

英國社會音樂學家 Simon Frith 在 Towards an Aesthetic of Popular Music 一文中指出流行音樂有 4 種社會功能,而第一個是可以幫助我們建立自身的身分(Identity)以及在社會中的地位(Place)。而在建立身分的過程中,表演者、音樂本身、其他觀眾都有一定的影響性。以 MLA 為例,在演歌會之中的人,相信極大部分人都有接近的政治取向,而大家同樣地分享著某些社會事件帶來的哀愁,這些種種成為了各人之間的連結。

此外,音樂是一個可以建構自我身分、甚至是國族身分的媒介。Simon 曾表示流行音樂可以創造出集體認同感(Collective Identity),並且對於民族認同(Nationalist function)有重要作用。林家謙、Mirror 開「騷」,Instagram、Facebook 充滿大家撲飛的動態,都是社會對於廣東歌的關注大幅上升的有力證明,某程度上亦映出市民更重視香港自身的文化,也是對身分認同的寫照。

英國社會音樂學家 Simon Frith 著作 Towards an Aesthetic of Popular Music

香港流行音樂作為獨立的個體

《聲生不息》以「港樂」為主題,看似宣傳粵語流行曲,但其實節目不斷地抹去香港流行音樂作為獨立個體的存在,並將其納入中國音樂的其中一個分支,藉著重塑「港樂」去消滅「港樂」。

香港的流行文化得以蓬勃發展,其中一個原因定是當時的社會風氣較為自由,而自由正正是中國無法給予香港的東西。但中國卻奪走這些在自由底下孕育出的產物,並稱之為自己的生產,奪去香港的獨特音樂文化。根據加拿大電影導演 Loretta Todd 的說法,在文化挪用的過程中,較弱一方會漸漸失去文化自主性(Cultural Autonomy)。而文化自主性可以用以標示文化的特殊性,以及一個人的起源和歷史。《聲生不息》重塑「港樂」某程度上是在抹去香港流行音樂文化自身獨特性,同時也是除去香港人這個身分,宣告「香港人」不可能獨立存在,你是香港人的同時必須是一個中國人。

記得多年前在海外留學時認識過些日本朋友,當時有一位女生說過想要學習廣東話。「NO!」作為香港人的我們異口同聲地說著,並指學普通話更加有用。日本女生當時有點不解,為何我們有如斯反應。我不時都會想起這件事,現時的取態當然也有所不同。後來反思,發覺以往的教育多不是以香港本位作為出發,使得大家都不了解自己的文化,自自然然不會去珍惜。

香港確實有自己的文化,這是我們應該更加努力去找尋的,以香港自身作為出發點,而不是活在中國的巨大陰影下。希望廣東歌有朝一日能夠以自己姿態「LONG 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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