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本色就是A Better Tomorrow

馬寶康(Dr. Malte Philipp Kaeding)簡介:

早年於香港浸會大學取得博士學位,現職英國薩里大學(University of Surrey)政治系 Senior Lecturer。基於對香港的熱愛,馬教授成立了Hong Kong Studies Association,致力於從事有關香港的研究,以不同方法關心香港。

《香港本色》是一部由 Dr.Hippo 和馬寶康教授共同製作的紀錄片,從2016 年開始追蹤拍攝本土派的領袖,如梁天琦和黃台仰,並追訪不同的非建制陣營的學者和人士,最後於反送中運動的中段作結。本片充分地紀錄了過去數年本土思潮的崛起和發展,訴說了香港及其本土派的故事。如果這幾年有留意有關香港的學術研究,都不會對馬寶康這個名字感到陌生,他總是熱情地邀請公民社會的同道,尤其是本土派,進行訪談。又積極參與在 Hong Kong Watch 的事務,並在歐洲成立 Hong Kong Studies Association。還記得五年前,筆者都曾為馬教授的受訪者,以生澀的英語和他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訪談。臨近結束,他的一名朋友突然用普通話跟他打招呼,他亦以流利的普通話回應,筆者才猛然發現馬教授是一個關心香港又識中文的「鬼佬」。

這個「鬼佬」與香港結緣,始於筆友和香港電影。在 90 年代初期,馬教授認識了來自香港的筆友,於是開始認識香港、漸漸對香港產生興趣。他回憶起那個時代——當時德國的電視台都有播放香港電影,例如張國榮的倩女幽魂。電影和筆友,是他這段旅程的起始。「當你有認識一個人在某一個地方,你就開始希望知道這個地方的更多事物,開始關心這個地方。」至於 Dr.Hippo,1997 年的時候他第一次聽到羅大佑的東方之珠,而有感香港的變遷。「當時我太年輕去理解這首歌,但是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有關香港的事物」Dr.Hippo 補充道。看來,香港人與流行文化,將這兩個學者和香港結連。

從認知香港到對香港感興趣,產生情感的連結,再進而關心香港的過程,與他們的人生閱歷有關。Dr. Hippo 談到,在認識馬教授之前,他認為香港是一個繁忙、物質化的城市,可是隨著與馬教授在學術上的合作增加,他逐漸認識到香港並不只是單單如此,而是充滿歷史和故事。尤其看到早年一眾80 後為了捍衛文化遺產而努力的時候,他感覺香港這個地方並不簡單。於是乎,對香港產生了更濃厚的興趣。

馬教授於 1996 年來到香港尋找筆友。「當時香港時值主權移交前夕,我可以感受到人們對於 1997 年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感到擔憂。由此刻開始,我感到自身與香港之間緊密的聯繫。」如果說有哪一個決定性時刻,讓馬教授真的投身研究香港和關心這片土地,便是他在 2002 年在港大當交換生時。他回憶道:「當時的老師對香港政治展現了無比的興趣。加上當時是董建華年代,他的很多醜聞逐漸浮面,此時看到很多人謀求改變,而自己都學到好多香港本地政治的事情。我想這是一個發覺自己開始關心香港的關鍵時刻。」

可是在這之前,馬教授已經展現了對於香港的熱愛。「我當時專程到了海德堡大學學廣東話。這是我所知唯一可以(在德國)學到廣東話的地方。每週上課兩小時,不過就內容而言,可謂無甚作用。」馬教授打趣的講到。「我又曾經去了台南學習國語,發覺那裡的人對於民主自由的嚮往。他們關心當地政治,又會關心身月分政治。同時間,香港正類似地正在經歷身分認同危機。在那一剎那,所有事情都有了道理。」馬教授回想到。於是,研究身分政治和香港,從此就成為馬教授的志業。

除了個人的學術歷程,馬教授的成長背景都造就了他對身分政治的敏銳。在二戰之後,有部分德國領土變成波蘭領土,其中包括馬教授父母出生的Stettin。於是,馬教授的父母和其他親人當年就從 Stettin 搬到了德國的Schleswig-Holstein。儘管馬教授成長於 Schleswig-Holstein,但每當父母和其他親人聚會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間回憶起以往在 Stettin 生活的時光,甚至會幻想有一日可以「回去」。在耳濡目染下,馬教授或許承繼了其家人對離鄉背井的失落及鄉愁,但又因其與 Stettin 並無深厚連結,這種沒有對象的失落和鄉愁,反而轉化成他的研究興趣。

在香港的經歷、個人成長的背景,模塑了二人對於香港投射的感情。正如每一個在香港危機存亡之際,勇於挺身而出的香港人,Dr.Hippo 與馬教授都在其學術領域中感受到一種使命。馬教授回想起過去從事香港研究的時候,可能有些師長同儕對此會感到不解。可是,馬教授的熱情從來未減,總是希望透過教學,向同學展示一些新的事物,在中國研究的主旋律之外,說明香港及台灣在地緣政治上的重要性。同時,他希望可以透過學術研究留下一些線索,給後人了解香港。當馬教授了解到本土派常被人說是犬儒、瘋狂、想借政治成名的,與馬教授親身與這些人接觸的經驗大相逕庭的時候,就感到很不開心。「每一個群體都有有趣的人,也有不好的人,但是這並不表示這個群體的想法有問題,也不表示這個群體不應被妥善代表。」說一個香港故事,以紀錄片說香港本土派的故事 —— 一個未曾經詳細梳理的故事 —— 就是馬教授和 Dr.Hippo 對其使命的實踐。

選擇以紀錄片作為媒介說香港的故事,除了說故事外,也是在表現他們對香港電影的熱愛。講到周潤發用錢點煙,咬住牙籤的畫面,馬教授說,這曾突然令他那段時間都想用牙籤。談到《胭脂扣》,馬教授又想起以前住在石塘咀的生活,消失的政治。談到《無間道》,大家又不自覺的討論起主權移交、身分的疑惑,並又展開了與《教父》三部曲的比較。談到王家衛的《重慶森林》中展現出憂鬱和疏離感,不同人物的刻劃所帶出的身分政治、消失的隱喻,都令馬教授和 Dr.Hippo 覺得很有趣和創意。Dr.Hippo 補充道,《重慶森林》是一個關於「消失」和學習如何處理「消失」的過程,當初觀影時,自己也在一個學習的過程當中。所以《香港本色》的其中一個鏡頭,刻意模仿《重慶森林》中金城武跑步的那一幕,算是致敬。馬教授再補充道。既然談到電影,就要討論《香港本色》這部紀錄片。《香港本色》這個名字之所以引人入勝,是因它令我們想起不得不詢問:什麼是香港的本色(fundamental nature)? Dr.Hippo 和馬教授想起,在拍攝和訪談的過程中,發現很多本土派的領袖都對於美好的香港充滿懷念。有趣的是,有些人甚至未經歷過那個曾經美好的香港,但是都對其充滿期許和盼望。他們所嚮往的美好香港,正是《英雄本色》上映時的香港 —— 既輝煌又美好。過去那個輝煌而美好的香港,擁有多元文化,才是香港本來應該有的樣色。在拍攝的過程中,Dr.Hippo 發現不少本土派有恢復過去這個輝煌和美好的香港的想法。

另外,在拍攝的過程中,Dr.Hippo 總結出,基於日常生活的經驗與大家所設想的美好香港落差越來越大,例如水貨客變得越來越多,本土派這才毅然走出來爭取權益。他們說的話,可能有時候比較市井通俗,但是都真誠地反映了他們每日面對這種期待落差、生活被轉變的掙扎。正如之前馬教授所講,這些聲音和這個群體都應該被聽見、看見。 而這些問題,都被帶到紀錄片中:一些我們所面對的政治問題,例如來自政權的「入侵」等,一一被分門別類,輔以不同人士的解說,紀錄起來。這不但為本土派的發展提供了背景資料,更為香港人所面對的困境在歷史上留下紀錄。

討論到二人在拍攝過程中最深刻的事情,就是在拍攝這個紀錄片時,二人有部分時間不在香港,需要遙距與香港的攝影師等人協調,方能成事。於此有感,與香港的夥伴一齊完成了一件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同時,馬教授還曾隨黃台仰到上水拍攝,真正了解在當區居民的生活和困擾。在拍攝反送中片段時,Dr.Hippo 和馬教授走進人群中,目睹警察發射催淚彈,對於香港爭取自由的同道中人每星期甚至每日都要面對到的困境有所體會。說到最印象深刻的片段,就是黃台仰寫信給梁天琦的一幕:兩個年輕人,處於不同景況中的對話,令人感動。

談回到《香港本色》這個名字,不禁令人想起吳宇森的《英雄本色》,又有個英文名叫〈A Better Tomorrow〉。也許,《香港本色》除了訴說著香港的故事,也代表著馬教授和 Dr.Hippo 對香港的祝福。

至於香港的未來會怎樣走,Dr.Hippo 說這並不是紀錄片所主要探討的問題,不過透過《香港本色》,我們都可以見到香港的未來仍然在被書寫、創造中。對《香港本色》的觀眾,Dr.Hippo 和馬教授想強調,本土運動是香港近十年以來的最重要的運動,因為這挑戰了香港的現狀、與中國的關係、對身分認同的疑問以及所有我們過去對香港所認為的理所當然。參與在本土運動中的人,很多本身都缺乏經驗,但仍願意為香港無私付出,這種精神,或許就是香港希望所寄。如是者,每一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創造香港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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