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或剛強?

烏克蘭婦女在反抗政治中的挑戰與定型

俄烏戰爭於 2022 年 2 月 24 日爆發,根據​​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公署 (OHCHR) 於 6 月 2 日更新的​​平民傷亡估計數字顯示,此場戰爭已經有合共逾 9,000 名平民傷亡。3 月中一名烏克蘭孕婦連同其剖腹生的嬰孩不幸於俄羅斯空襲位於Mariupol的婦科醫院中喪生,有關事件遭 BBC、Sky News 及 ABC News 大肆報道,並引起公眾關注。聯合國亦發表分析報告,密切關注此場戰爭事態發展對烏克蘭婦女的影響。大部分的國際媒體、組織及各國領袖將此事的討論重點集中「戰爭為婦女帶來恐懼及威脅」的論述。部分烏克蘭婦女樂意接受外界把她們塑造為戰爭及政治糾紛的受害者角色,並視呈現戰爭傷害女性、一眾老弱婦孺跨越國境,逃離戰火的畫面有助提升公眾關注俄烏戰爭的發展及增加國際組織對烏克蘭難民援助的策略。筆者並非意指有關做法及分析錯誤,反想提出當中單一呈現婦女於戰爭及政治鬥爭變得無力的內容並未全面揭示婦女參與戰爭的情況。當中只會加深大眾認為女性柔弱、應負責照顧家庭及易成為戰爭受害者等刻板印象,並且忽略男性在戰爭遭受同樣傷害的情況。同時,以男性為主要領導者的國際政治組織及政府機構所制定的政策方向均會受該政治領袖自身對性別角色及性別定型的理解有所影響。本文將會借俄烏戰爭探討女性參與抗爭的情況帶出性別角色流動對看似由男性主導的戰爭、政治等領域的啟示。

「性別」一詞經常出現於日常生活中,一般大眾的認知把性別分成男和女。人們從出生起,便基於身體結構的異同被賦予一個性別(sex),透過教養建構他們的社會性別(gender)。此二元性別框架容讓男女性呈現各自的性別角色。所謂性別角色指社會定義男女性的行為模式標準,規範他們的言行舉止:打扮、對待事情的態度及性格表現等。當中涉及大眾較為經常聽到的「性別定型」,將男女的性格、行為及功能角色分類,簡化成剛陽陰柔,男強女弱,並以刻板印象帶到社會各個領域及視之為理解事情的根據。

早前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簽署聲明,下令禁止全國年滿 18-60 歲合乎服役條件的男性出境,以便隨時入伍,協助軍隊作戰,保衛國家。烏克蘭婦女出境則未受限制。有關安排的分別背後隱含澤連斯基對男/女國民同遭戰火摧殘下的性別角色的理解:男性的作戰能力較女性高、前者受到傷害的機會較後者少等等,故對兩性國民採取不同政策的態度。大量烏克蘭婦女自戰爭爆發起,扶老攜幼逃往鄰近國家避開戰火,照顧幼童、年長及殘障家庭成員的畫面遭到傳媒廣泛報道。決定留守家園或未能成功逃離戰火的婦女則成為俄軍性侵及攻擊的目標。曾任烏克蘭前總統波羅申科官方攝影師的Mikhail Palinchak在其社交媒體上載了一幅一男三女陳屍於首都基輔外 20 公里高速公路旁的照片,雖有毛毯遮蓋屍體,但當中的婦女身體赤裸。網民紛紛於有關帖子留言表達對受害者慘痛經歷感到心痛及傷心。另有婦女向人權組織親證遭俄軍輪姦、在兒童面前性侵、持槍襲擊等情況。烏克蘭婦運人士 Maria Dmytrieva 指出有 11 名婦女曾表示她們在 Kherson 被俄軍強姦。據聯合國三月底的報道,逾 230 萬烏克蘭難民有 54% 係婦女,並預計有關數字將持續上升。相對烏克蘭婦女遭性侵及襲擊的報道,媒體對於聯合國早前接獲數十宗烏克蘭男性及男童同樣遭到俄軍性侵的報道篇幅較少,英文媒體中暫時只見聯合國網頁及英國 The Guardian 刊登。

大眾不論性別均有機會成為戰爭及政治衝突中的受害者,婦女於戰爭中亦不只得一種角色及參與模式,性別角色係可基於社會需求而流動多變。在俄烏戰爭、以及大大小小不同的社會運動及革命中均可以見到女性於前線抗爭及保衛家園的身影,而且情況越見普遍。事實上,有部分婦女主動決定留守家園參與前線抗爭,試圖向世人宣告:於戰場上奮勇殺敵,保護烏克蘭國土並非男性的專利。烏克蘭政府亦早於 2014 年克里米亞危機爆發起大規模招募女性加入軍隊,並從 2017 年開始容讓女性參與各種戰鬥任務,不再局限於後勤支援角色。儘管當時有著各種限制,女兵仍主動擔任突擊部隊、狙擊手及軍醫等工作,甚至以平民志願者身份冒險將補給物資送往前線。隨局勢緊張升級,當地政府要求全國 18-60 歲身體健全的婦女登記參與徵兵,準備全民動員作戰。現時女兵的比例約佔烏克蘭軍隊 15%,即約三萬人參與俄烏戰爭。除正式軍隊外,烏克蘭婦女亦分別組織及加入自衛軍隊,有經驗者則負責訓練初加入的志願軍,教導她們製作汽油彈、使用步槍及其他武器,荷槍實彈於不同城市的街頭裡負責防巡邏的工作和清除市面上一些懷疑係俄軍用作辨識導彈攻擊目標的標誌。部分則選擇接受急救訓練,於隊中擔任救護員,照顧受傷的士兵。另有些因缺乏足夠經驗而安排在安全區域協助自衛軍隊準備各樣作戰及救援物資。由此可見,女性對於保衛國土的決心絕不遜於男性,實體戰場不乏女性的參與。

資訊科技的發展亦令戰爭不再單單局限於地面、空中及海上等實體戰爭,網戰亦成為一個重要的戰場。此等戰場的身體條件對女性限制較少,她們除協助於網上發表逾30種語言的作戰消息外,更有婦女利用自己對資訊科技及網絡的知識技術封鎖及干擾俄羅斯的傳播系統,播放親烏克蘭及烏軍佔上風的片段。她們更在社交媒體上利用 hashtag,例如 #standwithukraine、#prayforukraine、#stoprussia 等呼籲公眾捐獻予烏克蘭軍隊及相關志願組織,籌集更多的資金動員及支持戰爭。她們的參與正好反映女性在戰爭不一定只有受害者、照顧者及逃難者的角色。相反,她們願意並勝任各個戰場上的角色,而婦女不一定只會展現特定的氣質。有關的性別角色及氣質可以隨時間及空間的不同而流動轉變,以符合社會需求。

圖片來源﹕Polina Rytova on Unsplash

香港過去的社會運動雖同樣不乏婦女的參與,但大部分有關性別及婦女參與的討論甚少引起主流的關注。香港婦女於社會運動呈現不同的性別角色與氣質,例如於示威者與警方對峙期間,衝上前試圖勸籲警方不要以武力傷害示威者;於衝突現場出現,並直接參與;又或係於後勤擔任各種支援及資源調配等工作。在 2019 年反修例運動的 #ProtestToo 集會中亦有男性示威者表示曾遭警方性暴力,反映不論示威者及士兵的性別,同樣有機會成為政治衝突中的受害者。傳媒及各國政治領袖討論的焦點不應只集中婦女於戰火中的受害者形象,強調女性代表陰柔的氣質,並把陰柔氣質與軟弱及無力反抗扯上關係。它們兩者並不互相等屬,陰柔氣質的呈現可以理解為個人擔任軍隊中的照顧及支援角色。烏克蘭婦女加入軍隊或組成自衛軍,主動參與前線戰事及社區巡邏等工作,她們亦早已了解並有心理準備承受其中的風險。其實婦女並非大眾想像般的柔弱,她們與男性一樣,可於戰爭及政治領域中表現自己,只係缺乏政治機會。至於機會何時出現,也許只可以靜候,又或係主動製造。當然機會到來前,只好裝備自己,正如烏克蘭從事資訊科技行業的婦女於是次戰爭中發現原來自己的技能也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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